尧乐娃子传闻录（九）——张仁幹

横祸飞  回王被废妻亡故

   尧乐娃子当了哈密官车局的佐办,就像在他那本就十分自信的心灵里又注射了一支兴奋剂,使他更加踌躇满志了。他坐在官车局佐办的办公桌后边,似乎眼前出现了一条路,这条路从王府通向哈密的政界、军界、商界,似乎还通向迪化,通向督办衙门。他觉得世界上的事情,只要立志去做,奋斗不息,苦争不止,没有做不成的事,没有达不到的目的。尧乐娃子回忆着近年来的连续升迁,思磨着官车局佐办位子得手的前前后后,他觉得要想不停地向上爬,要想当大官,巴结奉迎的面还得扩大,巴结奉迎的手段还得翻新。老调调弹不得。他对哈密的协台如张治贤、杜发荣、李寿福和哈密县的知事如甘毓霖、向拥光、王度、陶明樾、朱烈等人的父母做寿、子女成婚、娶妻纳妾等等大事,都是必备厚礼,不请自到。他要充分运用他维、汉两种语言的优势,广交朋友;他要充分利用官车局佐办这个职务,紧紧地拉住哈密政界的每一根线;他频繁地出入协台衙门和县知事衙门,殷勤地招待着每一个父母官。他要以王府为基础,以哈密为基地,在新疆干一番大事业。他所结交的人,不止在政界,不止限于哈密,就连俄国十月革命逃来哈密的麻力尤夫、如瓦提尤甫,巨商高士提,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博士等等都是尧乐娃子的座上客、席上宾。
   尧乐娃子是一个精明人,他与官府勾结的手段是很隐蔽的。那个时候,哈密县每年要为省军购买军粮近千石,在王府辖区内的征购任务,只能依靠尧乐娃子办理了。尧乐娃子将军粮收购价压低,让县知事在每石军粮上都有二两银票的赚头,一年下来,县知事就可以从尧乐娃子代购军粮这一项政务中赚取银票一两千两。有了这样大项的收入,谁还能不感谢尧乐娃子呢？尧乐娃子也是个胆大而不害臊的人,只要他认准了,他的溜须拍马的方式是不在乎掩饰的。1927年,哈密协台刘希曾升任省军驻哈密的师长,尧乐娃子认为刘希曾大军在握,在哈密这块地面上,他是王爷的王爷,父母官的父母官,他必须抓住刘希曾这根桅杆子,作为他争取军权的靠山。尧乐娃子为了表示自己祝贺和效忠之心,制作了12顶“万民伞”每顶伞内挂一幅对联,对刘希曾歌功颂德,极尽巴结奉迎之能事,在哈密乃至全疆成了一大新闻,好多年以后,哈密人还把这件事作为一大笑料。但是尧乐娃子却坦然处之,完全不在乎人们的侧目。尧乐娃子就是凭借这些手段,逐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人事网络。这个网络以沙木胡索特王爷为基点,伸向商界,伸向政界,伸向军界,伸向迪化。尧乐娃子就是靠着这个网络,财源腾达,仕途亨通。沙木胡索特亲王加封尧乐娃子为总通事哈孜和吐乎伯克。总通事哈孜被列为王府二品大员,在王府里确属位极显赫了,所以尧乐娃子此时的名片上行是:哈密回部双亲王大参赞.居中署名是:尧乐博斯。下面用括弧小注:景福哈密。自从在北京,他的妈妈吉乃斯汗将他恢复原名尧乐娃子后,尧乐娃子仍然按照汉族姓名的习俗,名字叫尧乐娃子,字为景福.在福盛得经营中,与汉回族商户往来,尧乐娃子的私章均为“尧景福印”。直到1946年尧乐娃子荣任哈密区督察专员公署专员时,仍然自称字为景福。吐乎伯克,虽然是个小官,但它是王爷特别恩惠的一个财路,所以尧乐娃子还是从心底里感谢沙木胡索特王爷的。吐乎伯克是专管磨面水磨税收的官,那个年代哈密磨面粉全靠水磨,规定辖区内每盘水磨每年要纳贡小麦3～4升,作为吐乎伯克的薪俸,放开天山、西山、淖毛湖等较远的地方不说,仅是哈密东西河坝就有水磨几十盘呢!特别令尧乐娃子高兴的是1925年,王府组建武装御卫营,尧乐娃子被任命为营长,使尧乐娃子由商从政,又正儿八经步入了军界。无独有偶,1927年,杨增新督办在哈密组建骑兵营,身为官车局佐办的尧乐娃子又成了骑兵营营长,使尧乐娃子成了哈密惟一的在王府任职、又在政府任职;既可指挥王府御卫军、又可指挥省军骑兵营的一个特殊又特殊的人物。
   正当尧乐娃子背靠师长刘希曾,身着骑兵营长黄呢子军服,骑着高头大马,肆行于哈密大街的时候,迪化传来了一声霹雳：督办兼省政府主席杨增新在参加新疆俄文政法专科学校毕业生典礼后,于欢庆宴会上被校长樊耀南枪击殒命。尧乐娃子似乎挨了重重的一闷棍,被打得头昏眼花。此事发生在民国17年7月7日,新疆史称“三七”事变。原来在杨增新的省府组成人员里有两大派,一派以省民政厅长金树仁为首的甘肃派,一派是以俄文政法专科学校校长樊耀南为首的两湖派。前一派的主要人物除金树仁以外,还有鲁效祖、张培元、刘希曾、熊发有、阎毓善等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杨增新从甘肃带进疆的,且大部分又都是杨增新的学生;后一派的主要人物除樊耀南外,还有张纯熙、张歆、吕宝如等,他们大部分都是樊耀南被黎元洪推荐进疆后陆续进疆的。樊、金两派,平时心存疑忌,不能自安。但因杨增新对其继承人总是藏而不露,两派对杨增新又均生不满,加上樊耀南从军务处长转任外交署署长,继任俄文政法专科学校校长,对杨增新的恨意加剧。随与金树仁勾结,剌杀杨增新,企图夺取督办要职。谁知金树仁虚与其合作,背后又调集军队,当樊耀南刺杀杨增新得逞,抢据督办衙门的时候,金树仁调集军队包围了督办衙门,樊耀南弹尽被俘。金树仁宣布判乱被其平息,随于第二天处决了樊耀南。金树仁以平判功臣而跃居为省督办兼省府主席之要职,成为继杨增新之后的新疆各族民众的最大父母官。
   金树仁坐阵督办高位后,对哈密的第一道施政的重大举措就是废除回王特权,宣布在回王属地实行“改土归流”。一夜之间,尧乐娃子在王府的总通事哈孜、御卫营营长等等要职变为乌有,一下子从王府的二品大员跌落下来,要不是他还担任省军骑兵营营长的职务,似乎他与哈密街头的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了。沙木胡索特王爷一气之下,常病不起,好容易熬到次年,即1930年6月6日,圆瞪着一双与金树仁势不两立的眼睛,命归西天了。
   尧乐娃子万万没有想到,已经“不惑之年”的他,却摔了一个大跟头,摔得几乎爬不起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尧乐娃子还沉浸在失去王府的地位和权力、失去一向栽培他的亲王的悲痛欲绝之中时,尧乐娃子的第三个老婆阿依汗又在极度的劳累中被病魔夺去了生命。尧乐娃子那本就瘸了的腿上又被狠狠地敲了一闷棍。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长期的劳累,吉乃斯汗完全失去了当年的风采和充沛的精力。第三个儿媳妇阿依汗进家后,吉乃斯汗已经完全不想主持家务了。她决定除去帮助照料两个孙子外,把这个家的家务全部推给了阿依汗。阿依汗主宰了尧乐娃子的全部家事,成了尧家的真正当家婆。与尧乐娃子的前两任夫人相比,阿依汗有了更大的权力和自由,但也承受了更沉重的劳累。因为阿依汗年龄较大,对尧乐娃子的忙碌和追求具有更多的理解和体会,对尧乐娃子也更加多了一份恩爱。阿依汗为尧乐娃子生了长女阿乃汗、三子尧道明和次女阿衣木汗。
   五个孩子的沉重家务,终于夺去了阿依汗的健康,使她感到力不从心。自从王府特权被废止后,尧乐娃子更加无暇顾及家庭,阿依汗劳累的心灵里又多了一分焦虑和忧愁,她为尧乐娃子的前途担心啊!当沙木胡索特亲王辞世的噩耗传来,她也病倒了,似乎大树倒了,猢狲都得散去。不久她也丢下两女一男驾鹤西游去了。
   尧乐娃子是一个从来不服输的人,他觉得当前的处境确实是极其困窘的,但与他流落北京街头的困境相比,现在的处境算得了什么？尽管他失去了王府的地位和权力,但他毕竟还担任着省军骑兵营的营长;尽管他的第三个老婆阿依汗死了,前后共丢下五个没娘的孩子,但他们毕竟还有爷爷奶奶拉扯着。尧乐娃子看到王府被废的大小官员们的反抗情绪,更看到了金树仁的移民政策给“改土归流”刚刚产生了一点喜悦的农民们的心理所带来的阴影。他感到民众对待金树仁政权的态度,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喷射出万丈岩浆,吞没哈密大地。尧乐娃子瞪大着双眼,细究着哈密大地每一个细微的风吹草动,随时都准备为他失去的天地拼一个你死我活,争一个你高我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