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甫乔克最后的—铁匠

哈密报  韩连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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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出了哈密市区往西６０公里，在白杨沟西岸向南一拐上了便道。向导赛买提说，去拉甫乔克的好路已被甩在身后，我们今天顺着白杨沟走，路虽然艰难，但沿途却有很多佛教遗址，很有看头。
   于是，我们一路走一路拍，走走停停，“跋涉”了两个小时，中午才到了拉甫乔克村。
   这里坐落着著名的拉甫乔克故城。故城建筑已遭废毁，只剩下一些土墩和残墙及残留的壁画。城的四周有了望台，城外有几座古代佛寺遗址。十多座古峰火台位于故城东北角，连绵不断，表明此地曾为古代军事要塞。
   据史界考证，该城就是东汉时期的伊吾屯城及唐代的纳职（音译）县城。赛买提说，这里的人和哈密别的地方的人不一样，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习俗，保留了“罗布人”的不少生活方式。
   据载，拉甫乔克人的祖先是从罗布泊迁徒来的。“拉甫”是“罗布”的变音，拉甫乔克村至今仍有一条小路直通罗布泊。历史上罗布泊发生过一场特大瘟疫，致使罗布人逃离罗布泊。一部分逃到今天的和田地区洛浦县，一部分逃到巴州的若羌县和尉犁县，还有一小部分来到了我们今天寻访的拉甫乔克村。
   拉甫乔克人拥有自己独特的木卡姆、鸡舞和萨满教遗存。赛买提把我们带到了拉甫乔克最著名的民间艺人克尤木家。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了解、记录拉甫乔克的木卡姆。但克尤木抱歉地说：“木卡姆演唱只能等到晚上组织小型的活动。因为前一天晚上司迪克老人突然去世，我现在马上要去参加他的葬礼。你们先吃饭、休息，晚上的活动我给你们安排在村头斯拉木家。”说着，克尤木让老婆端来热乎乎、香喷喷的抓饭，自己则勿勿换上素服向门外走去。
   饭后，我提着相机在巷子里瞎转。叮叮当、叮叮当的铁锤敲打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我寻声找去，在巷子的尽头，见到了记忆中最古老的铁匠铺。
   铁匠阿合买提·吐逊与他８１岁的徒弟艾曼·习尔甫正在打铁，徒弟艾曼·习尔甫的年龄虽然比师傅阿合买提·吐逊几乎大了一倍，可老人家扯起风箱、抡起大锤来毫不含糊。
   阿合买提说：“铁匠手艺是我家祖传，到我这儿已经有６代了。可我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愿意跟我学，现如今老大在哈密铁路上打零工，老二前年初中毕业后硬缠着我买了个三轮摩托拉客赚钱，就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学点手艺，还说铁匠这活累死人不赚钱，干这营生没意思。无奈，我只好请叔叔给我做帮手。我们叔侄俩成天在一块儿瞎叮当，乡亲们也离不开我这手艺。东家的坎土曼坏了要修，西家的驴车轴断了要接，更多的是驴掌要经常换。所以，我俩也从没闲过。我这叔叔从我记事起就给我爸爸打下手，因为小时候不知得了什么病，救过来就有点憨，干不了别的活，一辈子也没成家，就给我爸爸帮工。爸爸去世后，他又一直跟我全家一起生活，本来不该让他干这活了，可两个儿子谁都不愿学，看不上这手艺，一说就烦。叔叔身体还硬朗，也闲不住，所以我俩就这样叮当着。”
   阿合买提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和我唠嗑：“拉甫乔克人喜欢驴，家家户户有驴车，驴车是人们的主要交通工具。现在，村里的土路修成了沙石路，主干道修成了柏油路，驴掌用得特别快，我们爷俩每天都要钉个三副两副的驴掌，一副６块钱，一天也能赚个十块八块的。这几天麦子快熟了，又该忙了，村里今年大概有二十多家要换新镰刀，还有不少要修的。左撇子买买提的镰刀今年再也不能修啦，这不，昨天我就给他找了块好钢料，准备给他打把新镰刀，省得他年年修，烦人。”
   阿合买提拿着刚打好的刨头满意地对我说：“这个刨是专门为我老婆的爸爸打的。为了这刨头，我前天专门骑驴到三道岭跑了一趟，找了一块好钢板，今天从早上开炉起就精心地烧，诚心地敲，认真地淬，细心地磨，才做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合买提手中把玩着的这把刨头确实做得不错，上面还有他专用的图案印记，好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我忍不住“狠狠”地夸奖了他一番，他一高兴，索性跟我一通大侃：“你知道刨头对于我的特殊意义吗？我的漂亮媳妇就是我爸爸打刨头给我打回家的。我岳父当年是哈密有名的挖坎儿井的艾曼包头，在挖鸽子窝坎儿井时，一连用坏了五个刨头都没挖成井。后来他听说拉甫乔克有个好铁匠，就骑着驴走了一天一夜找了来。我爸爸为他打了两把刨头，直到那三公里的坎儿井全部挖好，刨头还好好的没坏。从那以后，艾曼包头就再没用过别的铁匠打的刨头。一来二去，他看家父祖传的铁匠活干得好，还看到铁匠的儿子我心眼实得像铁一样，就把他惟一的女儿送到拉甫乔克来嫁给了我。这些年，老人虽然再不能下井干活了，可前些天还是叫儿子来通知我一定给他打个刨头收藏。”
   正说着，左撇子买买提骑着驴走来，手里拿了把破镰刀，硬是让阿合买提给他敲打敲打再凑合用一年。阿合买提笑着举起镰刀对着我说：“这把左撇子镰刀还是我爸爸在世时给他专门打的，爸爸死掉８年啦，他每年来修，都赖皮不给钱。”说着，阿合买提回屋拿出一块截好的钢板给买买提看：“这里早给你把料都下好啦，给你做个新的吧！修、修、修，修了８次没给过１分钱，你让我们爷俩还活不活？”买买提从阿合买提手中接过钢板料敲了敲，满意地笑着说：“还是铁匠老哥好，对，今年就换把新镰，不过，还是老爷子在时的价是１元８角。”阿合买提一脚踢在买买提的屁股上，笑着说：“８年前的１块８今天顶屁用！那时我老爸两把刨头就给我换了个媳妇，如今我拿摩托都没给儿子娶回媳妇来……”
   买买提骑上毛驴走了，临走撂下一句话：“下星期割麦子，后天我来拿镰。”阿合买提无奈地笑笑对我说：“都是老兄老弟了，明天我还是给他打出来，不难为他。这家伙孩子多还有老人，过得也不容易，谁让我是拉甫乔克惟一的铁匠呢？何况乡亲们有什么事都愿意找我，离不开我。钱不钱的有时候也就不计较了……”
   告别了阿合买提，我向巷口走去。叮当、叮当、叮叮当的铁锤声回荡在拉甫乔克的上空，仿佛在诉说拉甫乔克古老的历史。出得巷口，天色已暗，村头传来美妙的天籁之音———木卡姆的琴声……